叠嶂

[喻王]最终携带银河星辰/上

话先说:

这篇可以算是暖城叫东风的正文部分,试阅。没有分手,是一个复合的故事。

依然私设多得罄竹难书,OOC得令人发指,雷或许有。

番外:暖城叫东风


01

微草俱乐部外头停着一辆车,车牌是粤A0706C。

7月6日是王杰希出生的那天,微草上上下下的人都记得这个日子,这可是队长的生日啊。王杰希的家人和粉丝也知道,有着血缘关系的家人和关注他的粉丝当然会记下王杰希的生日。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人。

那就是拥有这辆车所有权的喻文州。

 

这会儿喻文州在车上打起了瞌睡,是累的,他不是铁打的人,从广州一路开过来怎么会不累。

王杰希的眼睛都没瞧见喻文州这人,单单这辆车停在微草俱乐部门口就叫他当场愣住了。他脑子里面仿佛一节火车轰隆隆地开过去了,喻文州就是那个开火车的人。

虽然车牌是对的,可王杰希觉得自己车票已经是过期的,当日乘车才有效,所以他拎着自己的纸袋子绕过那辆车,拦了一辆出租车自个儿回家了。

喻文州伏在方向盘上的脑袋动了动,眼睛迷迷糊糊地睁开了,往外头一看,暗沉沉的天。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把车子拐上了郊区的车道,喻文州是彻底清醒了,王杰希的家他去过不知道几回了,路段他是记得清清楚楚的,连沿途有几个限速警告他都能说出来。

王杰希的公寓在北京五环,俱乐部在三环。王杰希很少回自己家,大部分时间就是在俱乐部用掉的。

一到家王杰希就把纸袋子丢沙发上了,扯开了自己的领带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往日他是不会这样做的,定然是要整整齐齐地收拾好,再煮杯安神茶,睡一觉。

今天不一样是因为喻文州来了。

他的手摸到了遥控器,打开电视机就是满屏的广告——他不想换台便悻悻地关了电视。

视线调转到茶几上,上头安放着的杂志随意摊开一页,页面是介绍一本书。

谈一场不分手的恋爱。

这粉红色的大字堂而皇之闯入他的视野,王杰希扯着嘴角笑了起来:没有开始就不会有结束。

很不幸地是他已经开始了,结果结束了。参演者就他和喻文州,哪里是不分手的恋爱,明明是唱完的一场戏。

他把遥控器随手往边上一放,揉了揉眉心,伴随着他这个动作的是一声“叮咚——”的门铃声。

 

客厅里面只亮着一盏昏黄色的灯,叮咚的门铃声不停,王杰希在一片暗黄色中沉静了几分钟才从沙发上起来,面无表情地打开了门。

“您的快递。”带鸭舌帽的小哥抱着个包裹站在门口朝王杰希递上了签字笔。

说不上是什么情绪,王杰希表情不变,顶多是紧绷的嘴角瞬间松懈下来,他接过笔刚刚准备写下自己的名字,却发现收件人叫灯草,他没把视线放到到寄件人那块。

不用看也知道那块写的是喻文州这三个字。

把快递搁置在玄关处,目送快递小哥离开之后,王杰希也没关上大门,他双手抱胸靠着门框上。

几分钟之后,打着方向灯的车开到了公寓的外道上,喻文州摇下车窗隔着一条石子小道看了王杰希一眼,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说:“等我?”

王杰希保持着靠门框的动作没变,只点点头。然后脚跟往后一转,砰地一声,大门紧闭。喻文州的肩膀遽然一松,无声地笑了起来。

 

02

王杰希和喻文州的事情挺久了,从他俩之间开始沾了点感情算,也得有七年了。一算七年还挺久,过来人会觉得七年之痒都过了,还有什么过不了的。

不过这得纠正一下,王杰希肯正视喻文州的追求都是在第七赛季,当时喻文州已经追了王杰希一年。好不容易地,他们在第八赛季作了情人。微草和蓝雨的粉丝关系简直是可以水火不容这个词来形容,可这两个都是做队长的人好上了,可谓是世事无常,也幸亏他们的事没几个知道。

没到三年就“我的天空没有你也一样精彩,你就是飞机飞过留下的一串飞机尾迹。”,擦肩而过。

准确说起来,就相处了两年多。

喻文州也不懂自己当时是怎么回事,就跟猪油懵了心似的就认定王杰希不放,些许是有些年少的执念,些许他是真的喜欢王杰希,时间久了被伤一遭就淡了。

之前话说那么重,之后要装作轻描淡写也不容易。

没有王杰希的两年间,喻文州睡在单人床上时不时会想起王杰希。第一次见到王杰希他才十八岁,隔着大片的人看到了微草队长王杰希。

喻文州用亲身经历证明,在那种情景下看到王杰希很难不被吸引。

 

以前王杰希就觉得喻文州不太一样,这是一个不带贬义也没有褒义的评价,中性的不一样。

具体说起来就是:喻文州看起来像个基佬。

至于到底是什么时候产生这种想法,可以追溯到他俩初见的那一年。

也就是喻文州出道的那年,那会儿的王杰希在第三赛季横空出世,风光正盛,一年间频频掠夺媒体的注意力,正面评价潮水般地涌向王杰希,人人都说王杰希不见颓势。

后来的确如此,王不留行骑着他的灭绝星辰在高空未曾坠落。

第四赛季是孕育“黄金一代”的时期。张新杰一介新人便以霸图主力之一的身份,和霸图一同站在了冠军的巅峰;楚云秀和苏沐橙作为女选手,人漂亮又能打;肖时钦在雷霆崭露头角,让人多注意到雷霆这个队伍;更有同队的黄少天才是最主力的选手,实力够强,性格鲜明,没人会忽视这个话多的选手。

喻文州是真不起眼,当时这群各有千秋的选手,哪个不比他打眼。

善意地戏谑一句:喻文州的手速倒是格外引人注目。

可王杰希偏偏只对喻文州多留了点意,理由相当简单,王杰希爱干净,喻文州的面孔生得素净,让王杰希想起南方小山里偶尔飘下的小雪,说话语气更叫人是如沐春风。

 

等两个人谈恋爱谈上了床,喻文州衬衫一脱,把王杰希往床上一压,被操得快哭出来的王杰希想:这喻文州也忒能装了。

喻文州还调笑他:“你想什么还能想出神了,是不是在想我?”

王杰希愣了一下,被戳中了心思。他也懒得理喻文州,轻轻踹了一脚在对方胸口上,人就从床上爬起来,抓了外衣就到浴室里去了。

喻文州是个聪明人,知道是什么回事,便跟着王杰希进了浴室,搂着王杰希的腰朝冰冷的瓷砖墙壁上压,不依不饶地问着:“是不是在想我?”

 

用事实说话,喻文州的确是喜欢男人的,王杰希的直觉没有错。唯独没算准的是喻文州会和他说:喜欢你。

只有试过的人才知道,这三个字从喻文州嘴巴里面说出来,是多么得令人无法拒绝。

王杰希成为了那个试过的人,他当时不知道这是幸还是不幸。

被男人告白和那个男人是喻文州,这两者组合起来有股难以言喻的感觉,王杰希做人说话绝不拖泥带水:“可我不喜欢你。”

对方毫不在意地笑了笑说:“但凡都是有个过程的,王队不介意我追求你吧?”

王杰希掀起眼皮看了喻文州一眼,说:“请便。”

然后他就绕过喻文州走了,也不和谁同行,性格使然就一个人独行,喻文州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03

这回门铃不响了,换作了一声接一声的叩门声。“咚、咚。”喻文州叩门很有节奏,不急不缓也不轻不重就和他人一样温柔。

持续了两分钟,王杰希就去开了门。

“有事么?”

门是大开的,不是半遮半掩的。王杰希这个人也大大方方地站着喻文州的面前,好像刚才故意落喻文州面子的人压根不是他。

这性子有点好,他方才落过了喻文州面子,这会儿就毫不芥蒂地和喻文州对视了,王杰希不是个会给自己心里留疙瘩的人。

换言之,王杰希很少顾忌他不在意的人的想法。

喻文州是他喜欢过的人,世界上能完全忽视情绪因素的人寥若晨星,他这股子不在意也有点掩饰的意思。

王杰希骨子里面沾了点会作祟的情绪,若是和喻文州意见相左,总觉得自己对得比较多。

他是不满和喻文州维持了两年多不冷不热的关系后,喻文州以一种捉摸不透的姿态再度向他靠拢。

喻文州和他够熟,脾气也好,就说了一句:“让我进去。”

王杰希的房子在郊区,周遭没什么噪音。喻文州说话温柔又轻声细语的,听着别提多舒服了在一片静谧中。

有一阵小风刮过,挟加着喻文州的轻笑声。

拥有这种说话方式很提第一印象分的,王杰希没和喻文州谈感情之前就被这个提了不少好感度。如今听来,他已经完全不受这声音的感染了。

 

暧昧,王杰希现在就只有这种感觉,不过他清醒着。

王杰希神情不变地作了个“请”的手势,他没有喻文州那么善于交流,他本身就是个冷淡的人,远远看着倒还好,但面对面地站着却不开口说话却显得冷漠非常。

喻文州是真受不住王杰希这般,他是尝过王杰希的好的人。由奢入俭难,两年前一分手,王杰希把予以情人的这份好尽数收了回去。

喻文州头几天还不能适应这种“骤失”的感觉,缓神就缓了一周,那王杰希就跟个没事人似的,有他喻文州是这个样,没他喻文州也不会多长一条腿。

今天中午吃一碗饭,明天还是一碗,一粒米都没少吃。

这令喻文州颇不是滋味,那曾经的感情俨然是镜子里面的人。

是真的又是假的。

喻文州觉得他定然是喜欢王杰希多于王杰希喜欢他的,要不然也不是他回来找王杰希,他捉摸不透王杰希也能下这个结论。

但这话他不会说,没有什么人会喜欢去自讨没趣。

 

“我去煮茶。”喻文州进了门,王杰希就往厨房走去。

干涩的嗓音响起,喻文州被这脚刮砂子一样的声音触到了,他应了一句谢谢,冲王杰希的背影问了一句:“最近嗓子不太好么?”

王杰希脚步一顿,没吭声继续抬步往厨房走去。

 

同在一个圈子,不在一所城市。拥有着所有战队之间最遥远的距离,不是同队就不会有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尴尬,一整年真实见面次数不会超过五次,至多常常看到对方的游戏角色在自己面前晃过。

你看不见站在角色背后的我,渐渐地,相互之间从面孔开始模糊。

不会更变的是,喻文州是蓝雨队长,王杰希还是微草队长。他们之间隔着的不是一层薄薄的屏幕,也不是长长的,从南到北的两千多公里,而是一声:再见。

听起来像是一场悲剧,演员王杰希却不这样想,他觉得更像是一场喜剧。他是演员更是观众,只有他们两个人在观看的戏剧,演了九年终于落下了帷幕。

谢幕。

没有鲜花和掌声,不论是喜是悲。

若有泪水和欢笑,你我心知肚明。

 

在后台卸妆之后,喻文州抓住了王杰希的手,对他说出了台前说过无数次的台词。

没有剧本在手的王杰希不太明白这是哪出搞笑片,就说:“别开玩笑。”

喻文州接过王杰希煮好的清茶说:“没开玩笑,王杰希,我觉得我还是喜欢你的。”

“理由?”

“我们合适。”喻文州坦荡地说。

多么理性的回答,对王杰希而言这是无可挑剔的回答。王杰希不否认喻文州这个回答的正确性,他也是认同的。

除喻文州之外,他暂且没找到另一个令他产生合适念头的人,即使是最初他没搭理喻文州,喻文州也只有性别不符合他的择偶标准。

合适这个词不是随便说说的,又是典型的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

两个人的合适单单靠感觉是无法证明的,要通过时间,通过当事人的认可。

你说一个人的脑子里面装着爱尔维修、狄德罗这类,嘴巴里面念叨着equality and freedom,和一个成天在QQ空间转发“他爱的人是她,我爱的人是他。”之流的明媚忧伤的人能长久吗?

可能有,例子少之又少,还真有人就爱这类的天真烂漫,可这类感情总是带有依附性。

更多的是没有相互理解和共同爱好,无法产生感情共鸣,合适这个词就是空谈。

可王杰希和喻文州可以用上这个词,无论谈什么,其中一个总是能接上另一个人的话。感情是具有阶级基础的,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一环缺少。

加之彼此清楚在性格上他们是完全不同的,所以才会被吸引力,成为情人不稀奇,好了能分手才是稀罕事。

稀里糊涂,或许环节只出错在机缘二字。

 

04

其实,他们是求过机缘的,地点就在南京的灵谷寺那儿,时间是第八赛季结束的夏休期。

第八赛季的冠军不是蓝雨也不是微草,恰好在地处两者之间的轮回。

他们是放宽了心出门游玩的,去的地方比较远,北上过了国家边境到了俄罗斯。喻文州是典型的南方人,冬天见着雪的机会就不多,七月份看到外兴安岭的鹅毛大雪在飘,故作镇定地和王杰希说:“我们回屋里,有点冷。”

“有点?”王杰希反问道。          

“冷死了!”喻文州把棉大衣裹紧了一点,气呼呼地看了王杰希一眼。

王杰希不知道喻文州是这么地怕冷,怕冷怕得都没和他腻歪了,他还以为喻文州能和平时一样风轻云淡地说:“把手给我,我给你捂热。”

王杰希觉得有点有趣,他就忍不住笑起来了,他笑的次数挺少的,礼貌性地弯嘴角比较常见。喻文州那个时候也不管王杰希笑什么了,一心就回屋子点炉子暖身子。

“手冷吗?我给你暖暖。”王杰希的胸膛靠着喻文州的后背,把手伸进了喻文州的口袋。

摸到喻文州的手那叫一个冰冷,王杰希一时没防备,也被小刺激了一下。喻文州那个手怎么捂都热不起来,王杰希就觉得自己捧着一碗冰水捧了老半天,就是在白费功夫,他就不乐意捧了。

 

抽出了左手,正准备抽右手,没成功,因为被喻文州牢牢抓住了。

“不是说给我暖手吗?都没有暖和起来。”喻文州转过身子,对着王杰希说道。

喻文州的语气硬邦邦的,话语听起来就是像一个个冰粒子从他嘴里蹦出来的。嘴巴边的白雾氤氲在喻文州的面庞边,王杰希看不清他是笑还是没笑。

他想喻文州该不是真不高兴来俄罗斯吧,起先他也没说不乐意啊!

王杰希眨了眨眼睛,一下子窘迫起来,他这个人挺不会说话的,又是做惯了队长的人,一说话就令人觉得疏离,有点傲气的感觉。

喻文州见王杰希突然间低下了头,想起自己因为天气太冷,说话语气和平时不太一样,没想到这个细微的小变化,就让王杰希受到了感染。

他向来是觉得王杰希是理性,即便是王杰希会搞看相这种玄乎的东西。

不曾更改。

 

以前就看多了王杰希的比赛视频,分析多了他的风格,后来接触王杰希日常的言行举止,喻文州知道王杰希是从来不信牛鬼蛇神之说,他这个人理性得要命,想东西做事情讲究的就是实用性。他是只会在没人和亲密的人面前泄露感性的一面。

想到这块,喻文州心里是挺高兴的,王杰希是他的。

离开俄罗斯之后,两个人就南下了。

电竞选手大多时间都对着电脑,活动范围也不大,既然他们都已经出游了,不如多在外头逗留些日子,在路上他们都提到了新的冠军队,轮回。

本来在外出旅游的时候应该少提工作上的事情,没想到在俄罗斯是遇上了轮回的一行人,大概是取得了冠军,俱乐部出资庆祝一下让主力们去放松下心情。

提到了轮回,喻文州说:“要不要去上海转转?”

王杰希摇摇头,上海人多,被认出的可能性太大了。

喻文州也认同地点点头,改口说道:“那去南京好不好?我们往景区走,挑人少的路线。”

 

在俄罗斯度过了一周,七月中旬才到了南京。

喻文州在路上问王杰希:“今年夏天不回你那儿,都已经过了长江了就往更南走,好不好?”

“更南?”王杰希淡淡地反问了一声,接过了喻文州递给他的水杯,仰起脖子把水喝了个干净。

王杰希看到的是见了底的水杯,喻文州看到的是他上下滚动的喉结。

“更南是哪里,你家那儿吗?我……”王杰希的嘴角已经有了点笑意。

他的话没能说完,喻文州直接上去咬住了他的喉结,王杰希连倒吸冷气的机会都没有,一阵疼,王杰希从鼻腔中哼了一声,推了推喻文州的脑袋。

喻文州对着他就笑了。

 

05

南京的七月天一阵蝉鸣接蝉鸣。烈日高空挂,行人地上走,个个热得嗓子都冒烟了,仿佛呼出的不是二氧化碳,是烧过的碳烟。

长三角这片的夏天总是热得紧,王杰希和喻文州都很无奈,居南北两方,一到中间地带,哪个都不适应。

全明星周曾经在呼啸这块办过,可那是冬天,夏冬是不能比的,一个那么炎热,一个那么寒冷,或许时不时落下的雨水是它们的共同点。

往山间的景区走是个不错的选择。

灵谷一片不是就一个一个山头,而是连绵的苍碧。在夏日中走过遮天蔽空的绿云,在浓荫下掩盖自己的影子,只是一件普通的事情,可是有喻文州在旁边,却显得幸运。

王杰希的确想的是幸运,而不是幸福。

幸运比幸福能难得,他或许也可以幸福以没有喻文州的状态,照样走他王杰希的路。可他觉得可以把手放入喻文州的掌心,与对方十指交缠,却不仅仅是幸福,更多是遇到喻文州的幸运。

 

绿得叫人窒息。

微草虽然叫微草,角色账号也都是中草药,可俱乐部外头没种什么植物,里头也只摆了几株盆栽,绿色少得可怜。王杰希是喜欢植物的,小时候也养过花花草草。就是北京那边的天气不是很好,天常常是灰蒙蒙的一片,成为职业电竞选手之后,这类的闲情逸致就基本不理会了。

王杰希多留意了周边的景色,脚步比往日慢了不少,他本来就不是一个急性子,走路慢于常人,结果就更慢了。

砌成石阶的山道弯弯曲曲,等喻文州走过七级阶梯,王杰希的脚才踏上最底层的一级。王杰希那天穿着绿色的休闲短袖,几乎要融入翠微之中。

喻文州在看王杰希,王杰希没注意到喻文州在看他,他的眼里都是碧色。

一阵夹杂着绿气的凉风蹭过他的衣衫,又有一阵伴随着眷恋的热意停留在他的手背上。

王杰希把自己的目光给了喻文州,喻文州笑了笑,把自己贴在对方手背上的手指移到手腕上,说道:“走吧。”

王杰希说:“不用抓着我,那么热。”

喻文州睁眼说瞎话:“我怕你不认识路,万一摔倒怎么好?”

王杰希挑了挑眉说:“我比你还大一岁,说实话。”

喻文州看着王杰希似笑非笑的表情,其实是想亲他一下,只不过大庭广众之下只能忍着了。

“你手凉,舒服。”

 

太巧了,巧得恨不得叫王杰希在灵谷寺的日头下当场蒸发。

因为他们遇到了两个人,林敬言和周泽楷。

王杰希刚使了点劲挣开了喻文州扣着他手腕的手,说了个热字,话音刚落就看到了林敬言和周泽楷在扭过两道的阶梯上。

仿佛注意到落在他们身上的视线,林敬言和周泽楷转过身子。

“林前辈,小周。”喻文州微微惊愕之后开了口,打了个招呼。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四只眼睛对着四只眼睛,能装不认识和没看到么?

王杰希抬眼看了看林敬言和周泽楷,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挺巧的,喻队、王队。”林敬言那时还没戴眼镜,仍是谦和气质。

按理来说,喻王和林周两人并没有特别交好。喻文州也多是称呼林队周队的,只不过称呼周队的话,对林敬言的称呼也有点棘手了,因为林敬言在七月四号刚转会到了霸图,已经不是队长了。

不得不说,喻文州是个细心的人。

 

现在的情况是:二三四五,四个队伍。

第二赛季的林敬言,第三赛季的王杰希,第四赛季的喻文州,第五赛季的周泽楷。分属四个实力最强的队伍。

其实挺叫人尴尬的。

喻文州如果回答了:是挺巧的。

然后呢?

四个人僵硬地沉默吗?

林敬言年纪最大,首先出声了:“没想到能一天遇到三个冠军队的队长。”

话头一抛,喻文州就能接话了,周泽楷不善言语是大家都知道的,王杰希为人冷淡,有喻文州出面他自然不会开口。

林敬言说那话的时候,还是斯斯文文的模样,不亢不卑的。

“小周也是林前辈在这处碰巧遇到的?”

“是啊,周队是经过的,我是正好打算往这边走走。”林敬言露出了点笑意。

喻文州心细前头已经说过了,他能听懂林敬言没有说出的话。之后林敬言就是霸图的一员,将要离开他的故乡,临走前多转两圈。

“喻队和王队也是凑巧碰上的?”

 

这个问题问得有点高明,王杰希想。

林敬言就是随口一问,本来王杰希是可以说凑巧遇上的,微草粉丝和蓝雨粉丝不合可不能代表队长之间也是针锋相对。

再说了,喻文州和王杰希性格都比较淡。

可是现在多了一个周泽楷,王杰希和喻文州一起去俄罗斯的时候已经碰见周泽楷一次了,当时王杰希就说碰巧的。

结果在这里再碰巧一次,再巧也不是这样巧的吧?

王杰希思考间去看周泽楷的神色,周泽楷眨了下眼睛,什么都没说。

对于两个人的关系,喻文州是不刻意隐藏的,可也不会去张扬,毕竟算是公众人物,是要承担舆论的。

等退役只有他们两个人,喻文州想就应该不一样了吧,他现在身上还担负着蓝雨。

不过王杰希是希望掩饰一下,喻文州随他性子。

“小周,我们算是一个月见两次了。”喻文州开口说道。

比起对话人之一的周泽楷平淡无奇的点头动作,林敬言显得有些惊讶。

“在俄罗斯的时候顺便遇上了周队,当时喻队也在。”王杰希解释了一下,“我南下有些事情,和喻队顺路就一起来走走了。”

喻文州暗想这一口一个喻队的,刚才你还叫我文州呢。

“我和周队是准备下山的,两位是要往上走吧?”林敬言说道。

同时从喉咙里嗯了一声之后,却发现周泽楷把手里没开盖的整瓶矿泉水递到了他们的面前。

“会渴。”

 

从相遇直到刚才,周泽楷一句话都没有说,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待在旁边,三个人倒不是故意冷落他,只不过实在不知道如何同这个新晋的冠军队队长交谈。

周泽楷此言一出,三个人都沉默了一瞬。

其实喻文州和王杰希都特别烦那种推来推去的事情,就和往小孩子口袋里面赛红包一样,他们小时候可是照收不误的,在礼貌地道谢之后。

“谢谢周队了。”王杰希接过水说了一声。

林敬言的手里还捏着还剩半瓶的矿泉水,开玩笑地说道:“我这瓶就不能给了。我和周队没爬到多高,就下来了。”

这是一场短暂的相遇,之后各奔东西,天南地北。

十来分钟是短暂的比起好几个小时的游玩,两个春秋比起长长久久的一生岁月又是短暂的,分手那天,王杰希把脸埋在掌心里面,想着同喻文州度过的两年时光。

记忆是一个偏心的编辑,他总是把最快乐和最悲伤的文字留下,当快乐和悲伤都成了过往,混杂在一起的只有无尽的遗憾。

他和喻文州又何尝不是一场短暂的相遇,之后各奔东西,天南地北。

 

You can never have toomuch sky.

王杰希是真的讨厌这句诗的开头。

王不留行在天空自由自在,王杰希在地面被感情束缚,王杰希自嘲地笑起来。

荒唐,荒唐。

王杰希连想了两次这个词,第一个荒唐在于这段感情的萌生,第二个荒唐在于王杰希竟觉得难以割舍这段感情。

Here there is too muchsadness and not enough sky.

把喻文州送给他的戒指从手指上取下,丢进玻璃杯中。王杰希觉得的确已经不够了,天空,本该漫无边际的天空。

戒指在注满水的玻璃杯里慢慢往下沉,王杰希的心也跟着缓缓往下掉,王杰希猛然间想起自己曾经失误的一次,那次他操作着的王不留行从天空坠落,如同星辰陨落。

像极了现在的场景。

脸还埋在掌心中,王杰希毫无征兆地笑起来,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是那么喜欢笑的人,就在此时。

他的天空并不该是用来承担遗憾与悲伤的,王不留行理所应当还是无拘无束,俯视着大地。

银制戒指在水的缓冲下,触碰到玻璃杯的底部只发出一声细微的声响,王杰希的心口却犹如被大锤猛烈地擂了一遭,从心口震得四肢都发麻了。

难过是真难过,这种事情哪有假的,可他是王杰希,理性的王杰希。

喻文州不知道,王杰希是有多喜欢他,毕竟从不言明。

Still, we take what wecan get and make the best of it.

这句才是对的,王杰希抬起头来,注视着没有因戒指掉落而溢出清水的玻璃杯。

遗憾其实也并没有他想的那么多,连玻璃杯都这样告诉他。

王杰希长长吁了一口气,拣起玻璃杯,连戒指带水一起倒入了草坪里面。

水流像银河一样倾斜而下,是一次小小的,落入人间的盛景,王杰希默默看着。水注满的过程需要时间,一点一滴,长年累月;离开的时候却如此潇洒,奔流而出,刻不容缓。

 

喻文州当时说什么来着,再见是不是?

王杰希僵硬冷淡地也应了一声再见。

 

再见是再见,那么何时是真的再见?

 

06

分别的再见是意料之中,相见的再见是意料之外。

截然相反,再见是相当难以揣测的,所以总是令人措手不及。

 

“很晚了。”王杰希看了外头的天色,提醒了喻文州一句。

一杯茶喝了快两个小时,期间不过交换了十句话。

他说话说得暗昧,有些双关语的暗示,喻文州充耳不闻,喝干净最后一滴茶说:“我明天陪你去买点梨泡茶,你这茶润不了喉,少喝。我不在你边上,没人看着你也对自己太不够好了。”

王杰希噢了一声,答非所问:“你来叙旧情?”

喻文州说:“来追求你。”

喻文州重新开始,又开始追求王杰希,和九年前一样是有备而来。

岁月无痕这词不怎么真实,现在用起来像是哄女人的话,岁月流逝总是留下沉淀物的,它能把掌心纹路化为千沟万壑,能把尖锐的棱角慢慢地磨平,能使喻文州从惨绿少年成为一个成熟的男人,王杰希亦然。

年少总是轻狂。

热烈、耀眼、张扬这些满载青春,使人忍不住欣悦的形容词总是被赋予少年时期。

他们已经过了可以冲动的年纪,王杰希抿了一口茶在想,如果这是喻文州第一次追求他,最终是会不了了之的。

年景有痕,也可练就铁石心肠。

有些东西再来第二次,会吃不消,而且时间一久也可能变质。

都说火车票是当日乘车有效,食物有了冰箱也能变质,保值期和保质期一个道理。

 

听了喻文州的话,王杰希又噢了一声,说:“请便。”

这回答和九年前一模一样,还是这两个字。王杰希想了想补了句:“那还是很晚了。”

“能留宿吗?”

王杰希没回答,走进厨房把自己茶杯里面的冷茶倒了,回来才应声:“可以,有客房。”

他倒茶花了两分钟,两分钟是用来思考的,喻文州值这两分钟。

前几年王杰希这屋子,好上之后喻文州第一个夏休就住北方上一个月,冬休的时候,王杰希会陪喻文州去南方住一段时间,第二年互换,南夏冬北。

喻文州当时住的可不是客房,是主房。果然已经今时不同往日了。

王杰希很少回这房子,客房的一铺床躺在房间中间,连床单都没有铺。喻文州正想问问王杰希有没有多余的干净床单备用着,王杰希就先他一步说话了。

“你的车还停在外面,晚上会下雨。”

“没事。”喻文州无所谓地应了一声,“你这里还有干净的床单吗?”

王杰希说:“没有,现在走还来得及。”

喻文州他知道王杰希爱干净的,别说干净的床单,干净的没穿过的衣服都能从柜子里面取出好几套,所以他故意说:“那我睡沙发也行。”

如果王杰希再刻薄一点,他大概就随喻文州了,可惜他心肠还是挺软的,他不过和是喻文州分手了一次,又不是仇人。

再且说了那时候到底是谁错呢?大概是他更多。

“柜子里面有床单被子,还有其他的,你自己找找。”

王杰希留下话就离开房间走了,走过客厅的时候,瞥见还被留着玄关处的快递和摆放在木桌上的纸袋子,目光微微一黯。

他关了所有的灯,在黑暗中走向自己的房间。

喻文州随着王杰希的脚步走的,停在房间门口看着王杰希的一举一动,直到黑暗降临,只有一个模糊的人影走过。

他还是不能捉摸透王杰希。

 

07

喻文州早晨下楼的时候,穿着一件新的白色短袖,就是步伐摇摇晃晃的,王杰希差点以为他要从楼梯上跌下来。

很不幸,热伤风眷顾了喻文州。

 

喻文州的作息还是蛮规律虽然比不上张新杰,往常他总会比王杰希早起,轻手轻脚地整理好衣衫,洗漱之后下楼去做早餐。等王杰希穿着趿拉板儿走到楼下的时候,喻文州肯定是煮好了粥或者备好了牛奶。

王杰希打荣耀的手可灵活,可到了厨艺上那叫一个手笨。

他难得会夸喻文州几句出得厅堂,入得厨房。

喻文州凑到他身边,盛满一碗皮蛋瘦肉粥放到王杰希面前说:“我还下得战场,上得牙床。”

看喻文州自诩如此,王杰希便把瓷勺往粥里一放说:“那等会你上个战场替中草堂抢个BOSS。”

喻文州:“……”

把自己的瓷勺放粥里搅了搅,喻文州面对着王杰希一张似笑非笑的脸,作出了正义的回答:“有蓝溪阁的我不帮你,抢别家的可以。”

其实黄少天之前也帮叶修刷过记录,喻文州现在帮王杰希抢个BOSS也不为过,有个前提就是没有蓝溪阁的参与。

王杰希终于破功笑出声:“我说笑的。”

喻文州也就无奈地笑。

 

现在人物没有变,地点没有变,只是先下楼的人成了王杰希。可是曾经的耳鬓厮磨随着岁月黯淡了色彩,化为一缕青烟。

白云苍狗。

再也没有桌子会摆着的热粥,木桌上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连灰尘都没有。

王杰希正在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疑惑地看了喻文州一眼后,从茶几抽屉里面取出一盒暑湿感冒颗粒递给喻文州。

“水壶在架台上,你走不动的话我帮你倒。”王杰希见喻文州坐到沙发后就低垂地脑袋不说话,便把报纸折叠好起势去倒水。

才直起身子,一步都没有迈动,就被人抓住了手。

那个人的头颅依然低垂着,脸庞隐匿在乌黑的发丝中,无法看清他的表情。

王杰希看着他乌黑的发,从心底产生了一种想去触碰这柔软发丝的冲动。

习惯是一个很可怕的东西,它以时间作为手段,征服每一个人。王杰希花了两年淡化了这个习惯,这个冲动就是习惯的反噬,可他终究克制住了这个花了两年养成的习惯。

两年多对两年多,几个月的差距,不输的。

喻文州因为感冒而带着鼻音的声音闷闷地响起:“王杰希。”

王杰希没有回应他,只是默默地抽回自己的手,走到架台前给喻文州倒了杯清水。

“喝。”

王杰希简洁地说了一个字。

喻文州依然去抓他的手,王杰希皱了皱眉说:“你该讨厌我的。”

“是吗?”喻文州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随即像是摸到了烫手山芋一般甩开了王杰希的手,他甩得有些力道,出乎意料地有些暴躁。

古古怪怪的,喻文州也不够清楚自己的状态,他昏昏沉沉的,把一切都归咎到了热伤风。

王杰希看喻文州这个模样,光光一个感冒怎么引起这么个反应,怕是不止。该不是烧上了吧?能烧上也是个本事!

王杰希没心思替喻文州试额头的温度,就转身去拿体温计了,盛夏时节,喻文州是得打了多低的空调才吹出了毛病?

体温计被喻文州含到嘴里之后,安安静静地窝在沙发一角什么都没说,他脸透着点红,眼睛也挺亮,看着很健康。

王杰希看了他一眼心想,住他这屋子一晚上就跟出病来了,连房子都不欢迎喻文州?

 

过了几分钟。

“没烧。”喻文州取出温度计吭声说道。

王杰希头也不抬,继续看他没有看完的日报,把国际版面的新闻看完之后淡淡说道:“哦。”

当选网络上最讨厌的聊天用词第一名的“哦”字相当于一个冰雹打了过来,正中喻文州眉心。

喻文州浑然不知。

他额头热着,冰雹顷刻化水而下,他没心思搭理王杰希,连带王杰希淡漠的口气也一并忽视了,像浆糊一样的思维充斥在脑海里面,什么都乱糟糟的感觉。

“呵呵。”喻文州虚弱地呵呵了一声。

王杰希:“……”

仅次于哦字,荣登第二名的呵呵,也没什么杀伤力。

 

王杰希又翻过一页报纸,想着喻文州没发烧却说话声那么虚弱,还是让他再喝点水好,猛然间觉得四周安安静静的,仿佛呼吸的声音都消失了。

他惊慌地抬头往喻文州的方向看去。

喻文州抱着沙发上的抱枕,下巴靠放在怀里的抱枕上,低垂着眉眼,似乎又陷入了梦乡。

昨晚未有雨声泄露,今朝依然骄阳灼夏,阳光铺撒进客厅一角,正好打在喻文州的小腿处,王杰希呼吸一滞。

习惯真的是太可怕了,这个场景在王杰希的脑海中如同影像反复倒带,习惯由岁月为地基,无数个熟悉累计堆积而成,摩天大厦轰然倒塌谈何容易?

起初错错错,最后难难难。

体温计被喻文州两根手指捏着,摇摇欲坠。

王杰希伸出了手,温度计擦过他的指尖滑落到地面上,化为一滴滴水银,王杰希的手停在了半空。

他叹了口气,把视线放回了喻文州身上。

喻文州睡觉是不皱眉头的,今天却微微皱起,如一缕哀愁在眉头上不散。

喻文州可以入睡,他是主动的,不怕任何潜在因素。可王杰希只能清醒,从最初到如今,他没有抓住主导权,他拱手让人,交给了喻文州。

他一旦抓住,结果可想而知,喻文州是受不住他那般的。

王杰希在心里对自己说:你怎么就不死心。

他若有悲伤,早就蔓延进了四肢,无人可窥。

 

手最后放到了喻文州的额头上,一股温热。

王杰希笑了起来,喻文州莫不是烧糊涂了吧?温度计少看了几个温度,顶着那么热的额头还敢说没烧。

他是怕喻文州现在醒来的,所以动作都是小心翼翼的。

不是都说行动比语言有力吗?

语言不过是一粒雪子,可动作是一盆冷水。

前者顷刻融化,后者激起清醒,更何况动作是有着关怀之意,好坏这种东西,混沌的意识都能辨认的

越怕什么越有什么,冷凉的温度把喻文州从火炉里面拽拉出来。他睁眼,眼睑也不动,毫无征兆地醒来。

王杰希脸色神情不变,喻文州最知道什么时候能装,什么东西要不懂,他是知道拿捏分寸的人。

装作了不懂是最好的选择。

可那是清醒的喻文州,而不是烧得七荤八素的喻文州,喻文州说:“王杰希……”

“我家里待着病人是不吉利的。”

无关痛痒的一句话,把喻文州接下来的话打了回去,王杰希又从抽屉又取出了退烧药。喻文州也就乖乖地接过,拿起茶几上的水杯,水和药一并进了喉咙。

 

与喻文州抬头喝水动作一起进行的是王杰希起身的动作。喻文州放下玻璃杯,王杰希已经走到了玄关处。

昨晚进门瞅见的快递已经被收起来了,大概是在喻文州还没醒来的时候。

“你去哪儿?”喻文州迷茫地问了一声。

王杰希换好了鞋子说:“上班。”

他是可以不搭理喻文州的,但喻文州总归会是知道的,他何必在这个时候和一个病人磨蹭。

喻文州嘴巴微微张开,不掩错愕,又有一丝疑惑揉入他现在的表情。

他似乎是想说些什么,更像是想问些什么,嘴巴都已经张开了,声音却迟迟不出。最终,他选择了沉默,什么都不说。

目送王杰希离开了这所房子。

王杰希还真放心旧情人待在他家房子里面,喻文州苦笑了一下,若是遭窃了,算他喻文州的还是算王杰希的?

 

08

墙上的时钟记录着消逝的时间,时针分针你追我逐。

喻文州的时间安排表如下:

早上七点,起床吃药喝水,睡回了床上。

早上十一点半左右,过了四个半小时醒来,打开了冰箱,空空如也。

正午十二点整,在等候了近二十分针的外卖,吃上了今天的第一餐。

下午一点,热退了不少,困乏欲眠,午睡。

下午三点,日头还是高挂,王杰希未归,等待。

下午五点,日头西边去,暮色四合,王杰希未归,等待。

晚上七点,日头早已沉匿,王杰希未归,等待。

晚上九点,王杰希未归,等待。

 

喻文州看着已经准备把时针指向十点的时针,心说自己现在倒像个等丈夫夜归的妻子,还有些焦躁的情绪掺杂其中。

经历过更深更多的焦虑,这点小小的着急倒不算是什么了,两年半前的一个夜晚,离分手差不了几天,喻文州曾经彻夜未眠地等着王杰希,他就在这个房子里面来回踱步,坐立不安。

当有照明灯忽然闪过窗户,喻文州立即打开大门。

来来回回不知道做了几次,可每次都是路过的私家车,而不是王杰希归来的信号,他如同等一个永远不会到来的希望,无比执拗地不肯放弃。

一次又一次地打开大门,最后在房子外的小石子道上等着,只想在王杰希抵达的第一时间,得到解释。

希望,是他的希望。

那夜的星星都是黯淡的。

 

为何等待是要追溯到一个冬休的晴天,那天万里无云。

职业是电竞选手,分居两座城市,他们真正可以相聚的日子只有夏休冬休。

第十赛季的冬休,是他们最后作为情人而一起度过的假期,在迈入新年之后,春意尚未复苏,夏季来临之前,也是在第十一赛季的篇章拉开了序幕之际。

他们相互之间说了再见这个词,可他们在一个月前却一起面对最窘迫的情况。

 

那年冬天是一个暖冬,喻文州和王杰希并肩走在北京街头,虽说是暖冬也下过了一场小雪,新雪惹人喜。用一条素白围巾把自己的脖子护得严严实实,喻文州满意了。

王杰希扯了扯嘴角,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

喻文州凑近他的耳边轻声说:“想说什么?”

“不想说什么。”

“明明有。

王杰希无奈地停下脚步,直视喻文州,他的嘴里散出一股白雾:“没有。”

喻文州就笑起来,趁着街上人少,亲了一下王杰希,一瞬间的事情。

这亲一口是不打紧,在家里就算是脱了衣服亲几百回都行。只不过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这一瞬间被捕捉到了。

不是被粉丝发现,也不是被选手撞见。

北京街头川流不息,人潮涌动。这个城市拥有众多人口,有多少个人会是接触到荣耀?他们是不怕的,毕竟只是电竞圈的人物,而不是更引人注目的明星。

可是除了电竞圈之外的人,还有一类人可以用随意的一眼把他们从人群中揪出来。

那就是亲人。

 

隔着一层透明的平板玻璃,王杰希和站在店铺里头的人面面相觑。

在店铺里面的人比王杰希年纪差不多,或许还大点,表情有些僵硬可还是端端正正地站着。喻文州很懂时机,估摸着是王杰希的哥弟之类,他所能做的最好反应必须是沉默。

“你先回去。”王杰希对喻文州这样说。

喻文州说:“他现在没有冲出来和我动手,说明是个明事理的人,也懂得场合。”

言外之意就是他不回去。

王杰希说:“万一他是陪我爸妈出门逛的呢?”

喻文州不说话了,他做事都是讲究时机的,在这种巧合的情况下遇到王杰希的父母,他也是没有准备好一切的。

他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但这件事他就没有把握。

顿时喻文州就不怎么自在,他是游刃有余惯了的人,面对如此窘迫的处境,只能遵循王杰希的意思先回去。

“你等我,我和他谈谈。”王杰希嗫嚅着说出这句话。

还未等喻文州再说些什么,王杰希已经取出口袋里面的手机,低头拨了个号码。

王杰希渐行渐远,店铺里面的青年接到电话之后也跟着走了出来,远远地看了喻文州一眼,对方的表情喻文州是看不清的,只能看到这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进了附近的咖啡厅。

 

北方的冬天,比他所想象的要冷。

喻文州吸了一口弥漫在空气中的冷意,朝咖啡厅的方向走去。

阳光打在新雪上,折射出一道凛冽的寒意,瞧去温暖,事实并不尽然。

 

09

青年拉开椅子坐在了王杰希的面前,王杰希点了一杯欧蕾咖啡,问他要喝什么。

方一落座,他就把食指在木桌面上叩了叩,没提刚才的事情:“你以前只喝黑咖啡的。”

“人是会变的。”

“因为那个人?”

寒暄过后,重头戏就来了。

王杰希也不绕圈子,坦白道:“你不用刺探,要问什么便问。”

青年把桌子叩得咚咚响,王杰希连眼皮都不抬。

“什么时候的事情?”

“两年前。”

青年吃了一惊:“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喜欢男人?”

瓷杯和金属勺子的对碰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以前王杰希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喜欢男人呢,更别说别人了。

“你怎么能喜欢男人呢!”青年得出了一个结论。

“怎么不能了?”王杰希反问一句。

 

青年是王杰希的亲哥,他们亲妈都念叨了:“我怎么感觉我才一个儿子?。”

单算在家里待的天数,亲哥的确是更胜一筹,王杰希奔波在外,几乎都只在逢年过节的时候踏进家门。

亲哥是见识过王杰希做出格事的,第一次是在王杰希十八岁那年,这家伙指着一个网游说自己要打游戏,不读书了。

“啊?啊!”亲妈就这个表现。

青年记得他们的亲爸倒是没什么反应,竟然随他去了,面上什么没有表示,可大家心里都清楚王杰希他爸还是介意那件事的。

今天这事比十几年前那个要命多了啊!

“杰希,咱爸看着惯我们,可心里都留疙瘩的。”青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就接着问,“你这个是怎么回事?”

王杰希沉默了,摇摇头。

这一个动作把青年的脸色都搞绿了。

“那你和我说说那人,几岁了,学历什么的统统都说。”

“过了年就二十五,小我一岁。”王杰希顿了一顿,“高中或许毕业了吧。”

“……”

青年刚低下头准备喝一口咖啡醒醒神,被王杰希的话惊得差点掉了杯子。

“杰希,你这个眼光……”

“我不也才高中学历?”

“你不一样!你要是想读,北京这块的大学哪个不是随你挑的?”

王杰希动了动嘴唇说:“他也一样。”

青年一口咖啡都没有喝,他知道自从王杰希摇头那一瞬间开始,他就没有办法阻止了,除非王杰希自己放开。

他想了想,站起来身子说:“有空去家里看看,你不可能瞒着家里一辈子的。”

今天是周一,早晨的咖啡厅一向人不多,在青年离开之后,王杰希静坐在一隅。他整个人似乎要被夹杂着冬雪的冷清气息包裹起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右手边的玻璃响了响。

轻轻的,却显得有些心急。

 

因天气寒冷而凝结在玻璃上的白雾被擦开一小块,露出巴掌大的面积。

玻璃窗外有小半张脸,上头的一双眼的眼角有些上挑,单瞧的确刻薄,可王杰希看多了这双眼笑起来的模样,心里只剩下喜欢了。

喜欢,喜欢得想永远看着。

倘若不是喻文州之前先叩了玻璃示意,一般人都会被吓到。

王杰希侧了脑袋,隔着一层蒙着白雾的玻璃看喻文州。他坐的是角落靠窗的位置,有一束冬日适巧斜倾过来,晃得王杰希睁不开眼,只能眯着。

白雾和阳光让他看不清喻文州的脸,喻文州也看不懂王杰希的心,这样眯着眼,他怎么能看懂他的眼神在说什么?

可喻文州还是要说话。

有一层玻璃的阻隔,喻文州的声音闷闷的:“我们回家。”

“好,回家。”王杰希在里面答应。

 

其实阻挡他们的不仅仅只有玻璃窗这一样东西,还有更多更多的始料未及。

那时的他们像浮木,不知所措地往前走,但他们终究是不能抛下这个世界大步向前走的,世界不是只有两个人的。

 

半年后,意料之中的冷战爆发。

当你以为或许是理想主义,没想到却是虚无主义。

喻文州就难过地笑起来,感情居然是这样的解释,始料未及却是让人信服的答案。

很多时候,王杰希都在努力不去回想喻文州这个笑容,因为实在是太难看了,难看得他也想笑,作出一个更难看的笑。

一想到他就觉得身体里的血管都被人抓起揉成了一团乱麻。

他从来是喜欢看喻文州笑的,因为那是多么的坦然与美好。不强烈但足够光明,几乎照亮从人间到天堂的大路,仿佛荣光永盛,让他们可以一往无前。

王杰希知道,到底是他的执拗掐灭了那缕光,从来不是喻文州的原因。当时他把喻文州送出了门,喻文州钻进车子里面对他说再见,他冷淡地回说。

然后转过身子,一个难看的表情浮现在他脸上。压不住的难过喷涌而出,他把一切都关在了门外,里面只有他和他的悲伤,与世隔绝。

王杰希的身子靠在门板上,心里大说:王杰希你活该。

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是会这样做。

喻文州开着车,把车速尽量调到允许范围内的最大,在车道上疾驰。最后踩了刹车,把车停在无人的地方,握拳轻捶了一下额头。

他没有错,是王杰希骗了他。

 

10

时间在滴答滴答的声响中无痕迹地消逝,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响起。

是王杰希回来了,手里还拎着两盒外卖。

客厅里面唯一的光源是电脑屏幕,王杰希摸上开关的手收了回来,似乎又是在几年前,这所房子里面有人等候他回来,那人依然是喻文州。

物是人是,总有改变。

“你回来了。”喻文州的视线还在电脑屏幕上,幽蓝的光线打在他的脸上,有点诡谲。

王杰希嗯了一声说:“吃得下东西么?”

喻文州抱着笔记本靠在沙发说:“你放桌上就好。”

这话说得挺顺的,王杰希挑了挑眉,对喻文州这般镇定自若真有些佩服,往常在游戏里面都没注意到。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喻文州这招用得好。

 

王杰希近乎自暴自弃地觉得,似乎这样也不错,他们永远走在黑暗下,去他的通行天堂的光明大道。

只不过他们终究是不爱这般的,无论是在游戏世界还是现实生活。

现实注定了喻文州的优势并不是操作,得不到比善操作选手更多的注意,但这不代表喻文州是喜欢在黑暗中潜行的。王杰希就更别说了,他的风格向来张扬,为了微草才改变。

倘若他们真的愿意在黑暗中存在,眼睛也总会坏掉,再也看不到更多更好的事物。

得不偿失。

王杰希把外卖放在桌上之后,径直走去浴室洗了个澡。

半个小时不久,他顶着半干的黑发走到了喻文州的背后,喻文州还抱着电脑待在沙发上。

喻文州坐着的位置正好是侧对着大门,王杰希是绕到沙发后面的。

电脑屏幕上显示的正是荣耀界面。

荣耀。

王杰希的心湖里面被扔了一颗小石子进去,不可否认地是即便时至三十载之后,王杰希看到这个界面依然会心绪颤动。

他为这个游戏付出了太多,有精力财力,包括他最艳丽的年华。

他从这个游戏得到了太多,有朋友荣誉,包括他相识的喻文州。

现在他终于放开了荣耀,把王不留行交给了高英杰,就在昨天。

昨天太近了,昨天发生的一切,其中每一个细节他都记得清清楚楚,那一天他不再签下续约合同。

没有微草的他,也该是微草。

走出微草俱乐部的他不是低着头的,他如他往日,微抬着下巴。

 

他一凑近,很明显可以闻到喻文州身上还带有的皂香,也是刚洗完澡,头发都干了估计是两个小时前的事情了。王杰希没有把视线继续停留在电脑屏幕上,他在看喻文州的手。

他的手也很漂亮,但是没有喻文州养得那么细心,喻文州现在的手指上居然留了点指甲。

喻文州退役时的手速和初入联盟时差不多,能不得差不多吗?他这个手速再能往下掉就得掉过业余选手跨进职业水平的门槛了。

但这个水平放到网游里面还是能碾压一大片的,更何况喻文州他玩战术。

喻文州敲键盘的手停了下来,王杰希正想问为什么不玩了,喻文州的声音响起:“要不要和我来一局?”

“单挑?”

喻文州笑出来声:“那我先认输。”

“张新杰一个牧师和吴羽策单挑都没说输。”陈年往事都被挖出来说了。

“我又不会加血。”

王杰希俯视着歪着脖子抬眼看他的喻文州,喻文州的脸上本来有烧退后的红晕,在幽蓝的灯光下,韵出了淡淡的紫。

梦幻的紫色。

王杰希有种在做梦的滋味。

“那你用牧师号和我来一局。”

“……”

喻文州目瞪口呆,然后笑得更大声了。

他是真的没想到王杰希还能和他开玩笑,他用术士和魔道学者单挑就够吃力了,王杰希居然还让他使不擅长的牧师号。“你这是逼我去死!”这话在喻文州的心里反复绕了好几圈,化为了:那来一局。

 

生得不伟大也得死得光荣!

认输这话,喻文州从来不会在开战前说,他只会在真正输了之后坦然地承认。今天破例也不是真的要认输的意思,只不过在更多方面,他输给王杰希太多次了,连心上的一块肉都输过,硬生生让王杰希剜了一块走。

是人都不会想尝第二次,够疼。

喻文州想:再来一次,最后一回。

王杰希现在和他都在往后退,不去摸那块大家都懂的逆鳞,还有再度相识的机会。

 

笔记本操作其实比台式机困难点,喻文州本就是在网游里面转悠,也就没开台式机,连灯都不开。换作了对战,喻文州就轻车熟路地走到二楼的第三个房间。

沿途没忘记开灯,房子一下子亮堂堂起来。

王杰希和他一起上的楼,喻文州开了门示意他先进,王杰希也不说什么,迈着平稳的步子走到他惯用的电脑前面。

王不留行和索克萨尔虽说是他们操作了十来年的角色,现在它们已经拥有了新的继承者。

所以他们取出的账号卡自然不会是这两个神级账号。

“用灯草。”背对着他的喻文州坐在另一台电脑前面这样说。

王杰希刚从抽屉里面随便翻出一张账号卡,连叫什么账号名他都不清楚,反正都是魔道学者,等级也差不多,怎么使唤都一样。

冷不丁地听到喻文州这一声,他沉默了一瞬。

灯草这个账号卡还是有些意义的,对于他而言,对于喻文州而言也是。

 

在夏休期间,如果他们不在俱乐部内,都是碰不到他们最常用的账号卡的,毕竟神级账号卡的所有权是在俱乐部手里的,他们也不能拿出来随便用。

所以他们有在手痒的时候,属于自己的几张账号卡,只有很少的人会知道,例如彼此。

王杰希用的叫灯草,灯草他其实用得也不多,就是胜在跟着王杰希时间比较久,王杰希十六岁还是十七岁就碰过的账号卡,年纪比王不留行还大点。

比起王不留行这个听起来就很招眼的名字,的确显得朴素。但是灯草在王杰希的操作下,和朴素这个词真是半点边都不沾。

明明是要多华丽有多华丽,要多张扬就多张扬,名为魔术师打法。

 

11

还记得你十五岁那年吗?

好远,就像梦一样。

那十六岁呢?

快忘记了。

 

第二赛季的蓝雨训练室没有如今设备齐全,喻文州也不是队长,他只是一个刚刚来报名的少年。

喻文州的记性一般,只记得那天是清明,雨阵阵地下。他没有带伞,顶着蒙蒙细雨站在蓝雨俱乐部的门口一小会儿就走了进去,紧张得像一只小鹿。

然后……

时光大步向前,喻文州摸了摸耳垂,把思绪抽离出过往。

喻文州笑了起来,他微微仰着头,任由灵谷寺的清风拂过脸颊,沉闷的钟声融在风中回响在碧翠山色中。

他这样笑得干干净净的,特别柔和的模样。

如同是南方古镇里淅淅沥沥地下了一阵的小雨,行人收起雨具在青石板上缓步慢行的景致。黑色的眉发,白净的脸庞是青瓦白墙,零星笑意是刚下过的小雨。

一幅水墨画跃然纸上。

 

几分钟前他们走在路上,往上走去,目的地的选择就是灵谷寺。取一炷香,求一道签就算个纪念。

遇到了相识的人自然是要谈谈的,周泽楷在俄罗斯已经谈过,剩下的就是林敬言了。

谈林敬言。

你怎么看?

那你呢?

喻文州说:“你又给我打马虎眼。”

王杰希说:“没有。”

喻文州一脸高深莫测地低头玩手指,王杰希说:“少装。”

“唐昊,不容小觑。”喻文州结束了他的高深莫测,绕过林敬言,发表了一个意见。

王杰希瞥了他一眼,这种大家都清楚的事情让喻文州活生生说出了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这说话方式,真得学学。

“林敬言输给他,理所当然。对上他我也得全力以赴。”喻文州伸出手指微屈扣在自己鼻尖,“输赢难说,但过两三年我的胜率只有四成,四五年我必然是输。”

喻文州的操作不如唐昊,战术和经验是荣耀中的佼佼者,可经验是靠时间积累的,战术也和时间长短有点挂钩。

可时间长了,年纪也大了。唐昊还年轻,那声以下克上喊得响亮,拥有的年华这最珍贵的东西。

说完话,喻文州开始审视起王杰希。

“我能赢。”王杰希眼皮都不抬一下,直截了当地说了。

冷艳的语气伴着这三个字把喻文州听愣了,这王杰希说话也忒威严了,看去就有一颗坚硬的外壳,一般人真会怕他。

“有没有人说王队你比这新生代还气盛?”喻文州佯骂,“这话真不敢想象是你会说的。”

“我心里想不代表我会说,你要我证明?”

“不敢,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王杰希似乎没听出喻文州话里的意思,以为他没把自己的话当真,嘟哝了一下:“全力以赴下胜率高,三四年之后就说不准了。”

喻文州低下头忍不住笑起来:“我知道啊!”

王杰希无语了一下,他还有半个身子留在心脏组的门槛外,喻文州在门内和他招手,在无声地表示欢迎。

 

“我觉得你真厉害。”喻文州发出了一声赞叹。

王杰希堂堂正正对视喻文州,“你也很厉害。”

得到王杰希的称赞机会很少,可喻文州这时候没有多少心思和王杰希调情,两个人之间还有点严肃的气氛。

“被新人赢过的滋味大抵只有自己知道的。”

“那新人呢?”

喻文州猛然一愣,他的表情很平淡,说出的话也很平常:“因人而异。”

王杰希不可置否地叹了口气。

“你呢?”

“什么?”

“输给高英杰的时候。”

王杰希突然间笑起来,喻文州见多的都是他礼仪笑容,这种笑实在少见,像暗黑的泥地中有一抹嫩绿初生的情景,漂亮得令人惊艳。

不回答他的问题,王杰希问:“你赢过魏琛的时候呢?”

“王杰希,你今天太不像你。”

王杰希承认:“我咄咄逼人。”

没有多少人知晓喻文州是如何步步成长,但更没有多少人看出王杰希的用心良苦。

“有人和我说,我太重视英杰了。”

“我不否认。”喻文州点头,他们两个常常话说一半,可彼此都懂话里的意思。

“你嫉妒过黄少天吗?”王杰希这话完全不会影响到喻文州,他心里清楚喻文州的为人才会说,所以同时他也清楚答案,他只是要为下一个真正的问题打个铺垫。

喻文州依然是淡淡的表情,五官自刚才和王杰希谈话起就不曾偏移原本的位置。他一动不动地盯着王杰希瞧,然后伸出一根食指在王杰希眼前摇了摇。

不知道是否认还是示意王杰希打住。

两者都说的通,王杰希了解喻文州,可喻文州也知道他,如果现在他们就此打住便继续看翠微山头。

“那你觉得张佳乐埋怨过你么?”

他们就这样兜起圈子,王杰希早已预料喻文州会说的话,便摆摆手说:“这不一样。”

 

“我不懂你为什么……”喻文州没有说完前半句话,后半句坦言,“你如果不问,我就可以不答。”

王杰希的表情迷茫起来,他的眼里似乎有一缕烟散不开,他执拗地问出:“那你对魏琛呢?”

喻文州终究还是错愕了一下,他的回答是,不知道,或者他也会说不记得,他的时光一直在向前蔓延,他无法作出回答,连本人也未曾明了当时心绪。

可他还是不忘把话丢给王杰希,也并不是要他难堪。他们今日无比坦诚。

“你从来不会在意,就不需要得到答案。”

难以描述的表情出现王杰希那张脸上,那个表情还残留着迷茫,配上王杰希凛冽的眉目,如同高山之巅的冰雪在融化。

喻文州这话已经是说得轻的了,重些大概就直接说王杰希冷酷了。

嘴巴里面说着话,喻文州的眼睛看似是落在王杰希的身上,却似乎穿越他的躯体,落在了不知多少光年之外的时空中,完完全全是空空荡荡的目光。

“你在看什么?”

喻文州移开了目光,缓缓道:“我好像看到了未来。”

王杰希垂下眉眼,敛下情绪说:“不要故弄玄虚。”

未来无法知晓,或许能一语成谶,连喻文州都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一个唐昊可以让他们想那么多,一个再寻常不过的老旧更替现象让他们心思乱在灵谷寺的钟声中,他们也作为参与者在这场岁月角逐中。

灵谷寺的风还在飘荡,如一根无根的浮萍不知去往何处。

 

终于站到寺庙殿前,他们居目的地不过一步之遥,却迟迟不肯迈出那一步,都在等彼此。

喻文州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话:“我记得我当时遇上了小魔术师”

十五岁的时光像梦,做梦的年纪也是喻文州抽条长个的时段。

他会想,那时候做过最离奇的梦就是遇上了王杰希,当然那时他还不知道王杰希这个名字,他看到是灯草的角色。

王杰希也像是一个梦,乃至他拥有了这个梦却还是惶恐不安,因为梦醒的时刻总会来临,便是黎明。

“再过几年就算老魔术师了。”

“那我们不要辜负大好年华。”说着这话的喻文州,凑近王杰希并微微侧首。

他的下一个动作还没做出来,王杰希就迈过坎道往前走去。

喻文州在他身后轻笑:“你怎么那么小气?”

 

12

王杰希的手莫名其妙地开始有点发麻,从心里挣出的麻意扩散到全身。

如喻文州所愿,他把灯草找了出来,原本他是没有灯草的,在几年前遗落在喻文州那儿,他当时也不是特别想要了。那张账号卡不过是惯用于私下同喻文州,喻文州都和他挥手再见了,触物伤情倒不会,就是留着那个也似乎没多大意思。

那天的快递把灯草送了过来,一颗小幼苗就在王杰希心里挣扎着破土而出了。

 

登陆游戏界面之后,王杰希单手撑着脑袋,盯着电脑屏幕发呆。

他现在的思绪挺涣散的,连自己最喜欢的副本是哪个都会去想,喻文州发来的消息他也没有注意到,直到独守空房好一会儿喻文州在他身后提醒:竞技场房间在等他进去。

王杰希出乎意料地没有爽快地进房间,反而叫了一声喻文州的名字。

“怎么?”

“再找几个人去刷个副本好了,光明森林怎么样?”他声音轻轻的,和羽毛落在你心上差不多。

结果喻文州觉得这哪里是羽毛,明明是秤砣压心,仍然是保持背对着王杰希的姿势,他说:“你故意的?”

王杰希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他滑动了一下鼠标。

“你说是就是。”

喻文州真挺想说王杰希你是大小眼又不是小心眼。到微草就大义凛然,到他这里就屁事那么多。

他就说了一个灯草,他立马一个光明森林打回来,分手一分,半点亏都不吃。令喻文州产生了一种错觉:谈恋爱那会儿难不成都是王杰希让着我的?

事实自然不会是这样,喻文州在感情上比王杰希老道多了。

 

光明森林也有不一样的含义,至少对于他们两个人而言。

非真人的初见就是在那处。

初遇这个词语,一般给人印象都是很远也很值得怀念,喻文州不否认,王杰希却要摇头。因为他没对喻文州留下印象,夸张点说,当时的喻文州于他可以说是沧海一粟,形形色色的人在他生活中穿梭,又不是沙里淘金掏他一块,哪能记得住。

对于这件事就说过一句话:王杰希,我觉得我那么喜欢你,什么都记着,你居然什么都不记得。

王杰希简单的回答:“我记性不好。”

那时候他们倒在沙发上,喻文州像对待小孩似的刮了下他的鼻子,说他没良心,要我早赶着嫁了。

王杰希就笑着不说话,向前倾身靠近喻文州,毫无诚意地问道:“你生气了么?”

“怎么能,是我生辰八字,天生命苦。”

“灵谷寺那主持算过你的八字,不是挺好的么?”王杰希主动去亲喻文州的鼻尖,在说完这句话之后。

喻文州他摸了摸王杰希的耳垂,低下头,把脑袋放在他的肩膀上。

 

相比较光明森林,似乎幽暗森林更适合作为术士和魔道学者这样听起来就蛮暗夜体的初遇点。当然,他们不是去约会,是打架,这样的设想就不成立了。

王杰希正想使出一个清扫技能,可心里被这样一搅合,顿觉不舒服,陪喻文州玩上几局荣耀的心思也没了。

他是随性惯了的人了,直接就说:“抱歉,我累了,明天再来吧。”

他沉默喻文州也沉默,但反应居然不大,他就轻轻嗯了一声,没有任何情绪地说:“我一个病患都没说累。”

这个说辞字面意思是埋怨王杰希的,可到喻文州嘴巴里面全然没有那样的感觉,听起来类似是在说好好休息。

敏感的王杰希懂了他的意思,就改坐为立。

 

房间门被王杰希拉开一小条细缝,这个人脚步停在了房门边,他扭头看向喻文州。那个人的脸庞被电脑屏幕照得亮堂堂的,有层柔光覆盖在上面。

他说:“你早点休息。”

“我早就和你说过,我不是小孩,。你居然还是这个模样。”喻文州点了两下鼠标,关了电脑,起身走向王杰希。

说这话的喻文州没有生气,这超乎王杰希的想象。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后退了两步,王杰希的背部抵上了墙壁。

喻文州注意到他这个动作,意味不明地问了一声:“你怕我么?”

门缝开得越来越大,王杰希在触碰到墙壁之后,背部曲线一下子柔和起来,他回视喻文州说:“你都这样说了,我当然是怕。”

竟然是无比坦诚。

这是第二次王杰希让喻文州出乎意料,同时也是喻文州笑出声音的第二回,声音从喉咙深处发出,声带摩擦出的一个笑。

“你从来不会在意……怎么会怕?”喻文州的眉眼近看尤为刺人,并不如想象中的温和。

这话不是对王杰希说的,更像是喃喃自语。喻文州离王杰希越来越近,王杰希整个人几乎是要缩在他身躯投射的阴影之下。

王杰希说怕,不可避免的就是他扭过头不肯看喻文州。他是很少会怕的人,可对着喻文州他终究是有些故作镇定的。他把心放在他那儿,到现在都没有收回,顶多是装作收回了。

他无法拒绝喻文州,他只能把他推开,送他离开。

那就是他曾经达到的极限,他自己清楚自己也是这点不好,一旦有人踩到他心底那块柔软,他就自然而然依赖上了。

过去的岁月,他王杰希从来没有依赖过什么,只有别人依赖他的份。喻文州这个人温柔地哄他打开了心底的大门,他也舍不得放开他从未尝过的依赖滋味。

 

发过烧的人手指上都会有当时的余温,那股余热落到了王杰希的下巴上,王杰希却觉得一股火都要在他的身上烧起来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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